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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散文感悟人生】回来的随笔散文

感悟 时间:2020-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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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

  ——乡情漫笔之五

  故乡在平原上站成硕长的身姿。

  人在村落的边缘朝南眺望,20多里外的终南山黛色的群峰于山岚的环绕中推波助澜地远去,抛来一缕缕云彩,把村落之间苍翠的竹林妆点得绰约飘渺,仿佛那林间的小径就是从水里流出来、从云间落下来的带子,绿莹莹地、蜿蜒而又轻盈地飘到母亲的坟前,被青青坟草迎接到公墓的柏林深处。

  那坟草已经长得很高,当我含着绵绵的思念燃化一堆堆纸钱的时候,会惊起草丛中孵化“儿女”的野鸽子,扑棱棱地飞向不远处的竹林。哦!若是没有这些生灵陪伴,她一定会很寂寞的。每年的这个日子,她是不是要带着儿女送来的纸钱,对着五里外,土地所有权早已划归外村的公墓里长眠的父亲喊一声悠长的“回来”呢?

  而我的父亲一定对这呼唤蕴含的情感密码还怀着青春的鲜活如初吧!

  “回来!”是父亲和母亲特有的,不需要诠释,就彼此心领神会的话语符号。他们之间是靠什么辨析这些语意信息的指向和层次的,曾经那么神秘地伴着我的童年。

  从我记事时起,就没有听见他们唤过彼此的名字,在有什么事情需要告知对方的时候,从来都是唤我和大哥的乳名。于是,在黎明的晨曦中,在炊烟袅袅的暮色中,在雪花飘飘的冬夜,母亲青春的脆亮的声音,时不时地会响过街头巷尾:

  “x娃!回来吃饭!”

  x娃,回来提水去!”

  而父亲的身影,就在这婉柔的旋律中从对面集体饲养室的院子,穿越马路,出现在母亲的面前。他会一边收拾起水桶往铺满青苔的水井边走,一面埋怨母亲娇惯孩子,说我正忙着给牲口铡草呢,你一喊,人家帮工的人也得停下来,说x娃明明就在身边,也不知道教他做些家务。说他像我这样大的时候,常常中午冒着炎炎的烈日,担了担子往在田地里割麦子的曾祖父送饭,说你这样惯着孩子,将来能成个什么才?母亲天生是个柔性子,也不反驳,讪讪一笑说:“娃还没有长全呢?不是力气怯么?井台上滑……,父亲就在母亲的唠叨中“哗啦啦”地把清凉的井水倒进了缸里,一转身,就看到了母亲充满柔情的目光:

  “把这个吃了再走。”母亲的手里端了一碗蒸鸡蛋,黄澄澄的蛋羹上,飘着绿生生的葱花,红艳艳的辣椒,散发着浓郁的醋香。而我的父亲在接过鸡蛋碗的时候,看母亲的眼睛又含了不尽的温暖和惬意。放下碗,父亲急急忙忙要走,就听见母亲又喊了一声:“回来!”接着,笤帚就落到父亲的肩头了,从脖颈处一直撒到衣服的下摆,地上落了浅浅的一层草屑。然而,母亲的含笑的眉眼中仍然伴随着絮絮叨叨:“一身的草,也不知道难受不……你呀,永远像个娃……”

  我相信,那一刻,我父亲一定是将母亲的眼睛与如水的月色牵系在一起了,而他的青春的心因了这月亮而享受了一份甜蜜的温情——外祖父给了我母亲一个很美丽的,携带了月光的名字;而母亲的那些翻来覆去的话也许在他的心中就是一首没有旋律的歌。后来,在我上学以后,在学籍表里填写家长姓名的那一刻,忽然为母亲这么好听的名字却从来没有被父亲喊出口而有了一种遗憾。甚至进而想到,我自己将来要是有了可心的女人,一定要彼此叫着对方的名字——从爱河的此岸直到生命的彼岸。

  然而,父亲和母亲似乎从来不计较这些,仍然用对儿女名字的呼唤编织着日子的清贫与快乐;生命的欢悦与沉郁,情感的苦辛与甘甜。那也是我坠入梦幻的岁月,那个秋天的金风中,我忽然地迷上了父亲饲养室炕头上那一摞《三国演义》简本,被那些英雄的荡气回肠,人物的悲欢离合,故事的起伏跌宕迷得神魂颠倒。放了学,急急忙忙穿越荷花池塘旁的小树林,抄近路钻进饲养室,一头沉到三顾茅庐的风雪弥漫中,与刘关张一起领略诸葛亮的满腹韬略了。暮色渐渐下沉,太阳在林子后面散尽它最后一缕光芒,炊烟托着村庄走进落晖,弥漫着青草味的饲养室越来越暗,这时候,父亲进来了,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妈叫你呢,快回去吃饭。”

  果然,傍晚的风吹来街对面母亲悠长的呼唤:“x娃!回来吃饭。”而我此时那颗流荡的心却跟着赵子龙到“长坂坡”感受七进七出于刀光剑影了:“我妈叫你呢!”我的目光没有离开那竖排的故事书。

  “你妈叫你呢?我听得出来。”

  “您怎么听得出来是叫我呢?”

  父亲板起脸来了,说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妈叫没有叫我,还听不出来?

  冬天说来就来了。那一年的九月,响了几声雷,落了几滴雨,所以,一冬都少雨。西北风从午后刮起,一直吼道第二天的日出,干燥而又寒冷,而父亲因为半夜三更冒着寒冷为牲口添草而感冒,一夜一夜地咳嗽不止。它是那么牵动了街对面母亲的心。有一天,我在炕头看书,看着、看着就进入了梦乡,倏然醒来,听见街对面传来母亲悠长的呼唤:

  “x娃!回来……”

  我对父亲说:“我妈叫我呢?”

  “不!你妈叫我呢。”父亲说着,掖了掖我肩头的被子,融入了冰冷的月色中。后来我知道,为了父亲的病。母亲前后奔波寻找医治的偏方验方。有一天,她从赤脚医生那里打听到刚刚出锅的猪油煎鸡蛋可以止咳,就做了,那是叫父亲回去吃呢。

  父亲始终也没有回答为什么就可以清晰地判断这呼唤的“所指”和“能指”之间的差异。那也许是一种感觉,一种深深地藏在潜意识深处的感觉,一种早就在彼此气息中存在着的感觉,一种只有心灵知会的人才能读得懂的语素,一种无法用精确的语言描绘,也永远上不了书的生命的诗。

  “x娃!回来……”父亲的情感被这呼唤滋润着,年复一年地给生命涂下一圈又一圈的年轮。那种落地无痕的淡淡的细雨,被日子的根须,一滴一滴地吮吸到他的心田深处了。过了四十岁,他的生活中少了许多的粗笔大线而多了许多的细枝末节。常常看到他一进门,就坐在灶台前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听母亲诉说家境的辛酸苦辣。从窗口透射进来的阳光映出母亲脸颊的光泽,而灶膛的火苗照红父亲宽阔的额头。

  “x娃!回来……”我年华的枝叶被这呼唤流淌的汁液浇灌着,一天天地在村落里长成大树。不管我在老村的那个角落,我都会被这歌诗一样的温馨召回到母亲的身边。以至在漂泊的年月里,多少次在梦里听到母亲唤儿的急切,那是真正的“梦里依稀慈母泪”,真正的“无奈披衣起坐薄寒中”,“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x娃!回来……”母亲的呼唤终于有一天绵延为一首断肠的悲歌。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看到母亲美丽的眼睛里多了许多的忧郁,常常当着我和大哥的面用迎风落泪来掩盖她从心底流淌的苦涩——在母亲眼中,那么一个壮实刚强的男人,那么一个用奋斗撑起一个七口之家的父亲,那么一个透过她对孩子的呼唤感受彼此心灵的丈夫,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梁柱,怎么有一天会忽然地倒下呢?当她用一卷一卷的纸擦拭父亲咳血的唇时,当她守在炕头听长长短短的呻吟时,当她承受着父亲被病痛折磨而烦躁的责骂时,她的心碎了:

  “为啥这病不害在我的身上呢?”她总这样讷讷自语地对我和大哥说,也是对她自己的灵魂说。

  “就是把这房子拆了,也要治好你爸的病!”她娇弱的声音中透着我和大哥难以理会的刚强。

  唉!生命,有时候,是那样的坚韧,又是这样的脆弱。腊月二十三,小年的阳光在白色的窗户纸上,涂下冬日的树影,母亲带着大哥、我和小弟,忙忙碌碌地洒扫庭厨,期盼着脚下的尘埃带走老屋的晦气,好创造父亲生命的奇迹。中午,疲惫不堪的她刚刚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就听见来看望父亲的三婶隔着墙喊:“新姐!快来,大哥他……”母亲的心就咯噔一下地苍白了,从凳子上站起来,冲到父亲的炕前。父亲的嘴角留下一道血丝,昏迷了……。

  “快给你哥把血擦了。”母亲一边吩咐三婶,自己顺着梯子爬到了天井的墙头,对着父亲当年拉了我喂狼吃的那片树林,悲怆地呼唤:

  “x娃!回来……”

  “x娃!回来……”

  一声声含着我的乳名。

  一声声召唤父亲的灵魂。

  一声声传递着母亲杜鹃啼血的痛。

  母亲的声音,在林子间久久地环绕,在城河的水中,在邻居的院墙见,荡起此起彼伏的回音……

  也许,这浸透着泪水的呼唤留住了父亲灵魂远行的脚步,也许他不忍就这样地丢下一个喊了他半辈子的女人走了;也许,那一刻那些彼此唤儿乳名的往事让他生出不尽的眷恋,他竟然再度醒过来了。他的生命抗争到那年的除夕,当那场盼了一冬的雪花飞进老屋小院的时候,他终于“弦断而思散”了。

  哦!我远行的父亲、母亲啊!在那个未知的世界,你们还会把彼此的名字珍藏在心底么?那“回来”的歌谣,可还在幽深的墓园深处徘徊旋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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