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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农民数量】我的农民父亲随笔散文

心情随笔 时间:2019-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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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亲是农民,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有他那样当农民的,不怎么参加田里的劳动,却爱写写画画。在我们家里,总少见不了父亲的一些绘画工具和艺术用品。比如那颜料已干裂的调色盘、画笔,不小心踩上去会叮当着响;旧的书刊、发黄的脱了封皮的拓本、画卷。父亲这人有时候很邋遢,东西用过了翻看了随手一丢,全靠母亲给他收拾。我们家孩子多,母亲一忙就腾不出手来,父亲也不管,怕累着他那双手似的。

  有一回真巧,就发生了那样的糟事。闲来无事时,父亲想欣赏他收藏的一些宝贵字画,可气的是已经晚了。展现在他眼前的场景是:鼠妈妈用它那粉碎机一样的牙齿切成了粉霄,做了它生儿育女的温床,眼瞅着一窝儿通体粉嫩肉嘟嘟的小老鼠儿,你挤我拥着。父亲当时那个气恨呀,端起它们一句话没讲就丢进了粪池。更可气的是,我们家的老黄牛也想品尝一下艺术品的滋味。有一回,家里没人它可能因为饥饿,挣脱了缰绳闯进屋里,将墙上挂的画扯掉撕咬吃嚼了一通。被下晌回来的父亲见了,气狠狠的朝着牛屁股就打,老黄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个脑袋,一动不动的认罚。那画出自一位老画家之手,老画家在文革时受迫害,曾被我父亲照顾,后来去北京就职,临行送了父亲这幅画。我心想可能是老黄牛看花了眼,将那画上的白菜、萝卜当成真的了,吃一口感觉不错,墨香流溢,竟忘了白菜萝卜的真滋味儿了。

  小时候,我最厌恶汽油味儿,闻着它会让我的喉咙憋气有想吐的感觉。多少年后,我忽然又觉地它并不太难闻,大概长大后,对一切事物有了更宽容的认识,理解了父亲当初是为生计忙碌。那时,父亲用汽油作为调色剂来画玻璃画。在四周镶上框,许多婚嫁的人家喜欢买。那画有“天女散花”,“嫦娥奔月”浓抹重彩的画面很是喜庆。逢年时,父亲就暂且放下玻璃活儿给村民写春联。写满满一屋地,父亲不让我们进屋,怕被我们踩坏了重写。有意思的是,写的“身体健康”竟被不识字的村民贴在了牲畜圈墙上,结果被大年初一串门的人看了捧腹大笑,那人也不恼,庄户人很淳朴厚实,没有那么些好生气的讲究。夏天一到,父亲又开始为村里的女人们画蚊帐帘子了。画上栩栩如生的花鸟虫兽和西厢记里的人物,惹得大姑娘小媳妇抿嘴偷乐。有时,村民们还拿来纸张让父亲画画,画那张牙舞爪,拿驱鬼宝剑的钟馗,贴在烟熏火燎的屋里墙上,有孩子的好让孩子夜间睡觉踏实,做起梦来都甜甜的。碰到有形势运动时,父亲就为村里写标语。红的绿的黄的标语往哪、那儿一贴,环境立时装扮得格外新。那个年代标语就是口号,是鼓足人干事的精神。

  父亲的写写画画之余,他最拿手的本事是给人画碳素像。碳素像一般老年人画的多,骑着个破旧的自行车,走街串巷的风雨无阻。父亲这人很有心计,他画像不买颜料,把煤油灯放在锅底门下点燃,将熏积的烟灰当颜料。我们小不懂事,并不知父亲良苦的用意,成天不忘他会从外面带来好吃的,像加了粉条大葱的肉包子,皮薄馅多吃起来满嘴流油;油亮汪汪包装纸里的香油条、金黄甜滋滋的杏子、脆生生的瓜果,都很解馋,父母看我们吃,他们不吃光笑。但这样的好事儿也不常有。有时,父亲就不带吃的,买些小画册、小卡片、彩色铅笔、香味儿橡皮,这一定是父亲挣了钱高兴的,才想着给我们启蒙。我们看了并不太喜欢,因为其他小伙伴们都没有,心里也就得意了,睡觉时放在枕边,美美地入梦,真好。碰到阴天下雨时父亲就不外出了,他一有空闲就教我们画画,画地上跑的小动物,生活用品。他说:画画先不要急于求成,看准了再画,先掌握了心中有“物”再轻轻打轮廓,打出来的轮廓比例看看对不对,形貌像不像?不像时橡皮擦一擦再重画。小孩子没有耐性,只要门外有热闹声响就要开跑了。而最吸引人的声响莫过于推小车的货郎敲的锣声,伴随着“胶皮底,麻绳头儿换洋火”那悠扬高亢的叫卖声,久久飘荡在乡村的上空。其实小孩对火柴是不感兴趣的,想着的是货郎小推车里的糖稀罐,拿一小木棍儿蘸了舔吃。它可以拿破烂换,也可花钱买,吃时做出夸张的甜相叭咋着嘴,有时清鼻涕吸进嘴里了还蛮高兴的。卖韭菜葱的可以拿鸡蛋去换,菜贩子不让小孩靠近他的菜篓子,怕来个冒失鬼会将他的鸡蛋碰烂。说书的瞎子来了就更热闹。晚饭后,我们可以搬了小凳子坐着去听书,很有趣的,这时的父亲也不管我们了。

  一入冬,父亲就不外出了,去大队的文艺队里排演节目。我会在后台跟着他转,看他拿了油彩往人家脸上画,画一张粉嫩的桃花脸,一会儿又画出一个黑脸大汉来。将攒起的蒜瓣挂人家嘴上当獠牙,染黑的麻线当胡子,这么着,那么着,指挥人穿衣,整帽,戴什么首饰……等锣鼓震天响起来,他就退到一边看演戏的人出场。长大些我才知道,父亲那是在给人化妆,那些首饰,服装,麻线胡子,辣得流口水的蒜瓣都是道具。他自己不化妆,也不扮演什么角色,戏开始了时就坐在戏台旁伴奏。有敲锣的、打鼓的、弹琴的、父亲拉二胡,音乐声调咿咿呀呀,随着演员的唱腔时高时低。后来才知道那是唱腔中的过门,那时候真是啥也不懂。

  我靠在父亲的腿上看戏。有时,演戏的人玩把式,踢二踢脚,我怕被踢着,身子使劲儿往父亲双腿上贴靠。有时,我还往戏台下看,戏台下黑压压的都是人。空气里酸臭臭的,大概是吃地瓜的人多,放的屁也多。还有叫嚷的,分不清是哭是笑,是唱的声音了。有个黑脸大汉行走如风,走时身子还忘不了随着步伐一跃一跃的,他两眼一瞪,眼珠子快要出来了,急得我只想伸手给他捂一捂。我不看戏了,会专门看他。咦!他怎么又像年画里的“门神”了?“门神”是维持台上台下秩序的。当他一走上戏台,为的不被踢二踢脚的伤着我,也会将我捉小鸡一样提到抬下去,我只好离开父亲温热的双腿。“门神”怎么会不认识我?他还那样粗暴地对我!可父亲装着没看见,仍继续着他的伴奏。

  后来,不兴演戏了,我也上了小学。村里分地了,仿佛攒了多年的劲儿,男女老少都忙起来。父亲也得忙,虽说写写画画的本事见长了不少,可怎么着也是业余的,像他给人化妆,当导演、拉二胡,都是业余爱好,用农民们的话说那叫不务正业。父亲身为农民,是农民就要和土地打交道,也脱不了挽着半拉裤筒泥腿子进,脚板子出的干系,没准下晌时会顶着一头高粱花儿,脚踩露水珠儿回家,农忙时要耕地施肥,播种。庄稼熟了要收割打场,热汗淋漓,手上磨出老茧不能叫屈,这才是真正的农民本色。

  再说现实中高科技术技能的发展,父亲外出已挣不了几个钱了,可又不甘心光守着几亩地过日子,心烦意乱的他一时穷途末路,好歹父亲头脑灵活爱琢磨事儿。俗话说:出的门多,经历的事多。看人家培植蘑菇,他也种植。在我们家的西屋,第一次种植就大获成功。蘑菇是越长越高大,长成了全国独一无二的,六十二斤重。这棵长在农家的蘑菇,在改革开放的第三个春天,让父亲一夜成名,红遍了大江南北,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报刊杂志上,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雪片一样飞来,参观和学习的人们络绎不绝,说实话也挣了不少钱,成了万元户的父亲脸上成天挂着欢笑,我娘跟在父亲的背后数钱,就见她眉梢竖起,吐沫星子飞扬。那一年除夕,一位姓方的县长亲手给我们家贴下了“蘑菇发家”的春联,那时候的父亲真是春风得意呀!

  可俗话说,再精彩的戏也有谢幕的时候,这话来形容父亲,再恰当不过,持续了两年的荣誉光环逐渐黯淡下来。父亲明事理,他没有再像以往那样苦恼,深知社会就像永不停息的潮流,人在其中不是你退就是我前,决定不再种植蘑菇了,他自然还会去想别的挣钱的招儿。当村民们在自家的责任田里重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让家里喜获一次又一次丰收时,父亲且种了一地的葫芦,夏天开了满地的白花儿,有绿叶儿相间煞是好看。葫芦味苦,又不遭虫害,管理起来也不费事。没人能理解父亲这样做的目的,都等着看他笑话:这个老辛是个神经病,纯牌二百五,好好的地瞎种,不是咱庄稼人!说什么的都有。父亲才不是呢,秋天就收获了大大小小的葫芦,这些原本在村民眼里不中吃也不中用、当柴烧都不着火的葫芦,在父亲眼里个个都成了宝贝了,利用他的绘画手艺都加工成了葫芦工艺品,将葫芦中蕴涵的文化真可谓发扬到了极致。

  要说种葫芦搞成工艺品,在父亲看来不算新奇,没费太多心事,而接下来搞成功的又一件事情,让他再一次尝到了当名人的滋味,这让他丰富的人生经历从此又多了一段更为精彩的传奇故事。

  搞艺术的人靠的是什么?当然是思想和视觉了。艺术是思想的沉淀、视觉的音乐。他们将万物中存在或不存在的物体,会以多种艺术形式表达出来。那时的父亲其目光就像一束“x”光线,他看准了来自远古不化的泥土,挖一些泥和好,尝试着如何将它变成一件乐器,比如那一吹就“咕咕”响的哨子。这个时期起,在他的心里装着的就尽是泥土了,于是,河滩,沟渠都成了他的好去处。在我们的鲁西平原上像那样干涸的沟渠很多,下面的淤泥我们那儿俗称胶泥。父亲一看到胶泥便如获至宝,挖来制作他的泥活。再说泥巴也真是好东西,做不好还可以毁了和一和再做。手还是那双手,玩起泥巴来,同样也比任何人都高明得多,这就是我父亲啊——一个农民。

  关于泥巴的前身是啥样的,我们无从考究,但泥巴一定会有无数的梦想的,它里面凝聚了从远古至今的光阴,任凭大自然的肆虐摧残也不改其本色,这是泥巴的精神!对父亲来说,正是偶然发现了泥巴里所蕴藏着的一种大美,他要改变泥土的形状,使泥巴经过加工烧制,显出它原有美的特质来。这就是父亲仿古乐器“埙”所制作的——“阳谷哨”。利用他的绘画手艺、雕刻技术,使“阳谷哨”的做工精美,品种花样繁多,吹起来音质优扬浑厚。可想而知“阳谷哨”竟成了我们鲁西大平原那片热土地上的“骄傲”,同时它又来自武松打虎的故乡,惊羡了大半个中国的人们!

  年轻时,父亲哪想到当农民会这样好,他一心想跳出农门,没有机会,就不停地奋斗,自从尝到了做农民的甜头,他的大半生经历就变成了财富。有了“农民艺术家”的头衔、"人民的天才"、“神手”、“中华达人”……无数的桂冠,让他一人摘了。还嫌不够还想要。想着这些时他就偷着乐,心情无拘而放达,精气神很高,艺术的练笔,会更加蓬蓬勃勃,像一个高明的泥瓦匠,一旦有了得意的材料,造房子小菜一碟。这就是我父亲呵,一个农民!

  如果说玩泥巴的收获是父亲偶然摘取的陶土艺术中的小花,那么绘画就是他一生所要追求的梦想了。也是绘画艺术才使他的生活更加丰富,个性得到了更好的张扬,从而迸发出对其他多种艺术的火花。只有在绘画中,他热情奔放的个性才得到舒缓地流动。如果说他是分子,而绘画艺术则是载体,他是为艺术而生,血里流淌的,头脑中思索的也会是些优美的线条,这就是我父亲,中国大地上千千万万个农民中的一员。

  在他的画作题材中,不难看出他仍是立足于农民本色的。不怎么去画名川大山,辽阔的江河,专画自然界里很不起眼的小知了、小蚂蚱,那粘有新鲜泥土的青菜萝卜和五谷,他就爱画这些带着乡土气息的寻常物,太熟悉了,蘸了墨提笔在纸上一气合成。再看那小蚂蚱、小知了、小鱼儿就活了似得;黄灿灿的谷穗儿,玉米棒子,颗粒饱满沉甸甸的,透着丰收的喜气儿,快要将纸撑破了;白菜上汪着晶莹的露水珠儿,一旁的蚂蚱聚集着眼神,大概饥饿了,瞅准时机趁父亲不备时跃上白菜大吃特吃。够肥硕的了,再吃也不怕撑破肚皮!萝卜青脆着呢,根须上还粘着泥,刚从菜园子里拔的?如果碰到友人来了,将这现成的白菜,萝卜洗干净,切成段或丝用盐麻了,溜上香油,咂着小酒一吃,那一定特爽。

  生活中的父亲也最爱邀上几个朋友喝酒,酒酣正浓时,就得意的给他们炫耀新作的小品画,那上面有他自己编写的打油诗。在“鱼乐图”中他这样写道:“鱼儿嬉戏绿波中/跃上翻下更从容/偏不上钩啃水草/兜着圈子气钓翁”。够具风趣幽默的吧?题酒词他是随口吟来:“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清心雅气,道破了酒与月的神韵。还有一些诗配画是与自己的身世生平有关,“赏菊”中他又这样写道:“乡路篱边菊花娇,不富不贵也自豪,深秋难免黄花瘦,幸喜平生未折腰”。把自己喻为菊花,长在乡下开在乡间,受自然摧残,却不为此折腰,一身骨气和傲气。平时遇到高兴事灵感一动,这样的诗配画作品他会创作很多。

  在绘画艺术中,父亲最崇拜齐白石老人,崇拜他的画风与人品。他说白石老人作成的画、和他当木匠时打出的墨线条一样一点也不带走样的。我想,你玩泥巴做泥哨,花样品种那么多,不也得心应手?真是醉翁之心还发嫉痴意呢。

  这就是我父亲,以生活为底色,用他的人生经历写满传奇,故事挺多、快乐也挺多的农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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