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haohaowg.com--心情随笔】
窗外有座山，每当夜幕降临，临窗眺望，窗外那巨大的黑影如同一抹苍劲的烙在心上的墨迹，无数次噩梦的影像里，那座山总是我的牵绊、我的恐惧。然而，黑夜的博大与深邃又时常在静夜侵袭懵懂的灵魂，睡眠跑去瓜哇国的时候，习惯地倚在窗前，望着黑黝黝的山，思绪便漫无边际地飘了出去，过滤满目疮痍的回忆，幻想未来那尽可能完美的场景……那样想着的时候，总会忘了时间、忘了烦忧无奈、忘了因为所以。
每一次，攀爬那座山，碎石和荆棘总会侵扰裤管和鞋子。晚上看着鬼魅的山，在雾蒙蒙的早晨，一点都不温柔神秘。其实，我很明白，那山实在太平常了，那种平常在很多人眼里已经近乎于麻木，因在我的老家，随处都能看到陡峭拔尖的山，一山连着一山，栽满沟沟洼洼，山上山下的树种为其添了了不少景色。而这个被我天天目睹的山上，一没有参天古树，二没有珍禽异兽，甚至连美丽烂漫的山花都不曾盛开，除了杂草丛生之外外就是碎石疯狂，站在山顶，那山平淡的可以尽收眼底。
天气不好，还飘了一点小雨，站在山顶，冷飕飕的，细密的秋雨侵蚀心扉。小的时候在山上没少淋雨，有时是在放学的路上，有时是在干活时，有时则是背着野菜回家的路上……在我的记忆里，这些影像模糊又清晰，因为这样的事情经历的太多了，就算忘了是哪年哪月哪日的事，也不会忘逢雨无处躲的惨状，每回都像个落汤鸡，满腿的泥泞，瘦弱的身躯在起水的田间小道上，跌跌撞撞地向家的方向奔去，要是遇到打雷的雨天里，那简直就是连滚带爬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害怕得慌，搞不明白那时的雨咋就那么大，雷咋就那么响。
人的记忆很奇怪，一生中经历过很多事情，能记得清晰的并不多，倒是一些看起来并不重要的细节常常像刻在石头上的文字一样，在脑海中难以磨灭，只要有某些情景触发，这些细节就会鲜活地浮现出来，仿若刚刚亲历……
二十年前，写下这四个字，自己都哑然失笑，真是老了，这四个字也忒刺眼了。二十年，真是个伤感的数字。算下来，二十年前我该十岁了，漫长的岁月里，对小学同学几乎没什么印象了，但我有个很特殊的同桌，他的样子很难被岁月的河流湮没的。
家境太过贫寒的他总是班里那些家境比较好的同学的笑料，因为他身上的补丁太多了，多过衣服本来的料子，而且是大面积的覆盖，刺猬样的头发，黑黑的小手，细细的小腿……这样的秋雨里，他还是一身夏天的装扮，裸露着的小胳膊小腿因天凉而变得青紫，尤其是拉着一双塑料凉鞋，不，那已经不是凉鞋了，而是凉拖鞋，一双两块钱的塑料凉鞋他能穿差不多两个季节。大冬天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穿单布鞋，但没袜子。
那时我觉得我算是最穷的学生了，因为常常不能及时地交上学费而被点名，因很少买新衣服偶尔还穿补丁衣服，因很少买文具而一个练习本能正面反面用过后再用橡皮擦擦掉重新来过。可他比我还穷，因为兄弟姐妹多经常是衣不搭季，因为有一个不太正常的妈妈经常脏乱不堪，因为能来上学就不错了的他总是沉默的成为那些“万元户”子弟的笑柄。真稀奇那个年头，一个“万元户”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得我毫无尊严可言，那些嘲笑我的“万元户”小子，居然让我畏惧了很久一段时间。在那个时间里，我和我的同桌成了打扫卫生、倒垃圾、烧炉子、抬水、擦黑板的主力军。
有着相似的贫穷，相似的被人欺负，我由最初厌恶他的脏乱和时不时的流鼻涕变成了同情，尤其是当老师喊他去河里洗手的时候，我真的替他难过，刺骨的河水怎能洗掉因干活、因没有疼爱的妈妈而累积下来的“脏”，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能抵抗老师的训斥不公？还是能抵抗那些“万元户”子弟的欺负？什么都不能做，没有家庭做后盾，他就像这秋天的落叶，孤零零地飘来飘去，继而落在地上，被人踩在脚底，无声无息舔吸自己的伤口，艰难麻木地走过酸楚无奈的小学生涯。
秋雨中，我和他站在教室的外面，早晨的第一节课是朗读，一般情况下，老师是不会来教室的，而是学生自由的朗读课文，我和同桌还有两个小学生值日，扫过地板后我和同桌去倒垃圾，准备回教室后发现进不去了，原来被班里几个坏小子反锁了教室门。淅淅沥沥下着雨，我们又不敢大声喧哗让开门，只好傻不拉叽地站在房檐下。有个特坏的小子，仗着他爸有钱，总是欺负弱小，他冲着同桌喊：“你站到雨里，要不今天回家的路上揍你。”其实他俩还是一个村子的呢，同桌只好顺从地站在了雨里，我也跟着他站在了雨里……
人一旦选择了弱小，就会成习惯，尽管没人开口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但脚步已经背叛了心，很长时间我都不明白那天我为何要站雨里，当时的想法就是害怕，可怕什么呢，不知道，太多的因素让人没了胆，没了骨气。
泪水，雨水顺着小脸淌成了河，总觉得自己平日里活得也够辛苦了，在学校里还要受如此歧视和不公，真的很受伤。同桌表情木木的，或许淋雨和挨打，他更不愿选择后者，看到我看他后，他居然咧嘴笑着对我说：“你看，雨水帮我洗头发了，就是没洗衣粉。”在这样的生活里，活成他那样还真的不容易，真佩服他，不过当时不懂什么是佩服，只觉得同桌太厉害了，都被欺负成这样，还能笑，我本想笑来着，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能和秋雨比速度了。
他瞅我半天，突然用裸着胳膊的手臂挡在了我的额头前，那一刻真的吓傻了，在那个无知的年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们居然知道“三八线”，知道男生不能和女生说话，知道了向老师打小报告的能耐。猛地掀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他居然像霜打了的茄子，懦懦地说：“我的手是净的。”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和同桌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站在雨里，这个秋雨涟涟的早晨，没有一个同学勇敢地站起来开门，也没有一个老师在院子里晃荡，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两个被孤立的学生……
我的噩梦结束、迎来新的曙光是上了三年级后，新来的班主任是四爸的同学，也是我的语文老师，他对我特照顾，对我的学习更用心一些，沾他光，我从此不再受欺负，所欠的学杂费也不像之前的老师那样在课堂直接点名，而是实在不能拖的时候老师才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我的思想负担，让我不再自卑。因老师的关系，同桌在学校受欺负的程度减轻了许多，不过隔天总能看到他鼻青脸肿的，他真是个让人可怜的主。
小学毕业后，他就不上学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没人过问，也没人关心。渐渐的我也忘了，忘了那个和我一起站在雨地里的同桌。
二十年后的我，脑袋里有一丝灵光闪现，就那样想起我的同桌，那个一直被人轻视的卑微的同桌，记得他与我曾一起那般落寞地站在雨里……
那深沉的回忆，到了一定的年龄，越是爱回忆幼时的点点滴滴，哪怕是藏在犄角旮旯的零碎记忆也想通通地去忆去想。天天目睹的山，被踩在脚底的山，轻易地就能攀越，可同桌的那句：“我的手是净的”。却如同一座大山，多年来潜移默化的压在我心上的一座山，却让我无法攀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真实的山和隐形的山纵横交错，时隐时现，总是随我左右。
我深知，窗外的那座山虽堵得慌，可我却能战胜它；而心里的那座山，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凝成，又该用几个十年来攀越……